2020年8月3日下午,“东南艺术·至善讲坛”高端学术讲座第五期顺利举办。本期主讲嘉宾为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、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张节末老师,讲座题目为《阿Q图像的谱系学分析》。
[ 开 场 介 绍 ]
赵天为教授
讲座伊始,由本期讲座主持人、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党委书记赵天为老师做简要开场。张节末教授早年先后受教于南京师范大学吴调公先生、华东师范大学冯契先生,长期从事中国美学史研究,在研究方法上以哲学美学为基础,注重文史哲交融,强调中外比较和个案分析,在中国古典美学领域的重要问题上做了较深入研究,对学界产生了很大影响。就今天的讲座题目,赵教授表示,尽管阿Q作为典型文学人物形象,大众较为熟悉,但对其图像谱系学的分析则相对陌生,相信大家对此一定很感兴趣,充满期待。
[ 讲 座 内 容 ]
张节末教授
讲座正式开始,张教授先对讲座主题背景做了介绍。指出阿Q是从中国本土生长起来的小说人物形象,此次讲座仅对阿Q图像本身进行谱系学分析,并探讨其深层内涵。接着,张教授从阿Q图像谱系、尼采的“超人”谱系与阿Q的濒死图像两个部分展开分享。
在阿Q的图像谱系部分,张老师从以下六个方面展开。首先,通过鲁迅《略论中国人的脸》、《病后余谈》等杂文中关于“鞭子”的论述,对“Q”的寓意加以探讨。其次,借瞿秋白、刘岘、郭士奇等多个艺术家创作的阿Q图像及相关论述,对阿Q图像谱系的基本特征加以总结。随后,概括了阿Q图像表现出的符号化和动物化特征。
张教授认为,由于插图作品尺幅较小,并应图解故事内容之需,画家在表现人物面部特征时通常趋于夸张和简化,多用符号化之简介语言来勾勒,从而表现出动物化的特点。如陈延年、叶浅予、丁聪以及增田涉译的日本版《阿Q正传》中的阿Q形象,均表现出似猪、似猴子等特点。
接着,张教授对阿Q的斜眼特点加以探讨。斜眼可归纳为两种类型,一类是内眼角高,外眼角向斜下低垂,以表现低眉顺眼的奴隶心态和卑微意识,结合斜视的眼神可以暗示人物内心的不服气,展现“精神胜利法”;另一类是内眼角低,外眼角向斜上吊起,配以斜视的眼神,再结合突起的嘴唇和下抿的嘴角,以突出表现狡诈邪恶的意味。
第五,对黑白木刻的表现形式的分析。通过对比陈铁耕和丰子恺表现阿Q调戏小尼姑时的画面,张教授认为,陈铁耕的画面运用黑白版画语言使得画面氛围愈显阴沉、诡异和压抑,表现了“灰冷的绝望的世界”。相对而言,丰子恺的画面因不够沉重,不太被认可。
最后是小说和图像创作模型的比较。鲁迅在小说创作中倡导“杂取种种人,合成一个”的人物塑造原则,而画家在创作人物图像时需要基于某一“原型”。张老师以蒋兆和、裘沙以及赵延年三人笔下阿Q形象的创作过程为例展开分析。可见,阿Q的图像谱系是符号化的程序规范过程,“杂取种种人,合成一个”的创作模式并不一定适用。
讲座的第二部分是尼采的“超人”谱系与阿Q的濒死图像。在尼采看来,人乃是一个不断地从植物—虫—猴—人进化的阶段性超越过程,反之则非人。青年时期的鲁迅已对“进化论”有了全面的认识,其进化论思想受到尼采超人学说的启发。
钱振钢认为鲁迅“从非人动物到‘类人猿’,再到‘真的人’的说法,体现了其早、前期思想体系的统一性”。张教授展示了多位艺术家表现阿Q濒死时的图像,认为“骷髅化”表现是运用了西洋画手法。他对比了比利时艺术家麦绥莱勒的一幅作品和刘岘、丁聪等笔下阿Q濒死时的情形,指出骷髅化的死者是刘氏和丁氏创作的原型,但不同的是,麦氏构图中骷髅在图的顶端,表现出奋力向上的挣扎超越,而刘氏、丁氏的画面中阿Q被黑压压的人群和刺刀所抑制,面容惊惶或头颅低垂,失去了挣扎的力气。
此外,还有裘沙、赵延年等人对于阿Q濒死时的刻画,同样是骷髅化的面部表现以及漆黑、压抑的背景处理。张教授认为,这种几乎全黑背景的死亡图景,只有来自西方的版画才能表现得好。细究可知,在这组对比中,濒死的阿Q已然剥离了中国背景,看客们消失了,全黑的一幕更像一场西方的宗教审判,阿Q超越性的丧失如同“超人”的“闪电”不再划过,表现了一种彻底的败退。
分享至此,张教授以两个问题做结尾,引发大家进一步思考。他问道,所谓“万变不离其宗”,画家的创作显然会受鲁迅思想的影响,但是,通过创作案例分析可知,鲁迅倡导的“杂取种种人,合成一个”的创作模式并没有对艺术家创作图像产生指导作用,原因何在呢?如果与尼采的“超人”谱系相联系,阿Q最后“骷髅化”的死意味着彻底地败退,退回到动物的阶段,怎么看待画家如此表现呢?
[ 互 动 环 节 ]
²Q: 赵天为教授:以前看《阿Q正传》,小说文字可能创造了更广阔的空间,阿Q的形象在
大众脑海中是千人千面的,正如西方“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,一千个中国人眼中可能也有一千个阿Q的形象,所以在图像创作中才出现了形形色色的阿Q。请问张老师,丰子恺所创作的阿Q的形象跟赵延年、丁聪等创作图像的谱系的不融合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呢?
A: 张节末教授: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哈姆雷特,但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个阿Q呢?我们在搜集阿Q图像的时候,找到了丰子恺创作的图像。他的创作并不被茅盾等人认可,主要是所绘的阿Q的风格更生活化、画面黑暗不够多,不能纳入到主流的像丁聪、赵延年等所创作的阿Q图像的谱系中去。这样一个生活化的阿Q我们经常能看到,而阿Q的形象是鲁迅眼中的“中国人”,可能并不太真实。
²Q: 龙迪勇教授:张老师的讲座非常精彩,简要谈四点感想。其一,张教授主要研究禅宗美
学的相关理论问题,这次的题目并非其主要研究领域,但同样展示了大学者的风采;其二,展示的阿Q图像非常丰富,资料收集可以说一网打尽,给我们展示了作学问的途径,资料收集要充分。其三,理论的脉络贯穿讲座始终,涉及到谱系化、典型塑造等很重要的问题。其四,涉及到不同画家间的比较、中西的比较以及文学与图像间的比较,展现了比较研究的无穷的魅力。最后提一个问题:鲁迅是通过小说即语言文字塑造的阿Q形象,而画家用的是另一种表达媒介,即图像进行表现。鲁迅主张的“杂取种种人,合成一个”并不适用于图像创作,除了谱系学的因素之外,是不是受到媒介的影响?
A: 张节末教授:这个问题很重要,我之前对此并没有深入研究。鲁迅推动了新木刻运动,带动了很多画家、木刻家的创作。当时我们思考过这个问题,鲁迅对于画家的创作可以进行很多的语言指导,但是画家还是需要有一个“形象”作为原型才能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样子,展开创作,这确实受到媒介差异的很大影响。另外就是谱系化的力量。哪怕画家再有名,在创作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向阿Q的某种形象谱系去靠拢。
[ 讲 座 总 结 ]
赵天为教授最后对本期讲座进行总结。张老师的讲座非常精彩,虽然是讲图像,但是充满了哲理的思考。大家之前对于阿Q的了解可能只限于小说或电影,而真正见识如此丰富的阿Q图像的谱系可能这是第一次。在这个读书时代,张老师今天带领我们从文学走出来,在诸多图像中感受鲁迅创作阿Q的精神所在以及各个艺术家在图像创作中对于这种精神的表述,带着我们追寻阿Q图像谱系发展的轨迹以及所展现的中国的国民精神。张老师最后给我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和值得探讨的问题,值得大家进一步思考。虽然讲座是从图像切入,但是相信大家的收获是非常广泛的。再次感谢张教授的分享。
撰文|李小君
排版|王欢欢 刘莲